内画大师李克昌谈艺专栏(十)

入画

论中国内画艺术形式·上篇

     论及中国内画艺术形式须联系它的起始至今的文化内蕴。早期进入中国的鼻烟盒上的图案是烟盒的附属装饰。图案上是洋人的故事，有洋味。其后，烟壶代替了烟盒，烟壶的形式及其文化便是本土的了。1644年清朝替代了明朝，顺治皇帝推行孔孟儒家思想和中原文化，此后以至晚清内画艺术出现，通观烟壶装饰几乎可涵盖中西文化各个层面。这是舶来品逐渐被消化的现象。十九世纪前叶内画艺术出现，正式以中国本土文化内涵接替了这种格局。

    艺术形式是文化的表象。世界上绝无孤立存在的艺术形式，有什么样的文化底蕴就有什么样的艺术形式。按照儒家思想，图画的社会功能是成教化、助人论。在清代具有文化艺术内容的烟壶执有者大部分是社会的上层。这个族群的文化是中华文化的主流。具体到内画艺术同国画一样，在文化及艺术形式上所反映的是他们的宗旨趣味。那么什么样的艺术形式反映的是他们的旨趣呢？那就是士大夫画。它反映的是中华文化主流儒家所追求的理想。儒家思想的中坚是以孔子、孟子为代表的入世思想，积极参与社会。但是假如儒者在参与社会遇到挫折，便十分消沉而有出世的意念。于是便加入旁枝思想流派中。中华文化中除了主流孔孟之道外，还有几十家哲学思想流派，世称“百子”。除此还有各种各样宗教思想，儒者社会的学者们终生都是在这种极其复杂的思想意识斗争中挣扎。世俗的鲤鱼跃龙门便是老百姓们很形象的譬喻儒者命运的例子。鲤鱼如跃上龙门，便飞黄腾达，得伸丈夫之志。如跃不上龙门，便折戟沉砂、终了一生。中华文化以龙为图腾。跃上龙门表面上是中举中状元，实质则意味着他加入了龙的社会，被承认了。这个譬喻也延伸入其他社会现象，比如晋朝的学者被社会否认时便遁入空门、沉迷于道佛。老庄、释迦理念流行于社会。这种现象也体现于艺术的形式中。例如东晋有名学者稽康在同执政者的较量中失败被处死，行刑前他要求弹一曲古琴曲“广陵散”，并慨叹他死后此曲也将同他一样消亡。（我有这首曲子磁盘，听起来一种同命运相连的悲凉油然而生，确是好曲。）再比如唐时李白、宋时苏轼具有道教思想，他们的文章诗词的艺术形式也带有飘逸仙气。中华文化就是在各种学术思想、哲理的较量和求同存异中形成和发展。以此背景作为文人图画的主题、内容形势及艺术形式，具有中华独特的气息。

    中国画乃至内画，在艺术准则定义中是“雅”格。黑格尔美学中艺术准则定义没有“雅”格，有崇高、悲剧、喜剧、诗境、滑稽、恐怖等格。“雅”格是中国人的发明，是中华文化里的一种格。在中华文化里“雅”是君子行为表象。“雅”是必须有君子之风的。按孔子教导，君子必须文质彬彬，诚朴而有礼貌。只有君子才配享“雅”字。诗经的“小雅”所收诗篇全是君子的生活。诗经第一首诗：国风、关睢，就是歌唱君子文雅的爱情生活。孔子提倡君子必须通晓六艺：礼、乐、射、御、术、数。自然君子应具艺术气质。在古代，凡同君子有关联的事物都冠以“雅”字。如君子的房舍叫“雅居”、君子聚会叫“雅集”、君子的情绪叫“雅兴”、君子的气度叫“雅量”、君子开玩笑叫“雅谑”等。此外，还有抽象的“雅”，如“古雅”、“典雅”、“文雅”、“风雅”，不尽的“雅”。在中华文化中只有君子才有收藏活动。所以，画家的款识中往往“题上”“某人雅玩”、“某人雅赏”、“某人雅正”、“某大雅一哂（笑）”。如君子愿降格，那便是“雅俗共赏”。所以我认为中国画乃至内画艺术应定位为“雅”格。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文章作者：李克昌